清明雨落在嵩山坳时，总带着玉器磕碰的泠泠声。山溪驮着松针与新发的蕨芽奔流，拐弯处撞见大片黄土地——那里正生长着登封新医院的骨骼，钢筋从混凝土里探出枝桠，塔吊舒展长臂切割雨幕。

看向清明雨飘去的工地。去年此时，这片山坳还覆着野樱桃树织就的粉雪，而今医院高楼拔地而起。混凝土搅拌车的轰鸣声传来，惊飞了柏树上打盹的灰斑鸠，恍惚间竟与二十公里外少林寺的晨钟混作同一片回响。

青团静卧在瓷盘里，艾草汁渗进釉面裂纹，把二十年光阴腌成暗青的纹路。蒸笼余温中，豆沙馅缓慢坍缩，裂口处凝结的糖霜，原是去年屋檐垂落的冰棱投胎转世。

石碑上的字迹正被苔藓重新誊写，蚯蚓拱开陈年松针，翻出一截风化了的红绳。断香斜插在湿土中，残烟勾着雨线，替缺席的烛火续写悼词。

雨忽然转急，工地升起雾蒙蒙的防尘网，远看像悬在半空的蚕蔟。钢筋笼里蓄满的雨水，倒映出山脚下扫墓人焚烧的碎光，纸灰蜷成螺旋状上升，与雾气交缠时，恍若某段未烬的呓语被风拆解成偏旁，墨点似的穿梭在螺纹钢的阴影间。戴安全帽的人影在雨帘中忽隐忽现，泵车向云端输送混凝土的姿势，像极了孩童在麦田里放纸鸢的仰头。

将熄的灰堆里爆开一粒火星，恰与对面电焊的蓝光隔空应和。山风裹着艾草香掠过基坑，混凝土养护用的塑料膜在风里鼓胀，恍若谁遗落在春天的白风筝。  

回程时绕道工地围挡，发现去年移栽的银杏竟已抽芽。嫩叶蜷如青玉簪，与钢筋表面凝结的水珠相映——都是清明写给未来的密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