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散文】高原筑者赞歌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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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是从大地的褶皱里走出来的,带着铁锹与风镐,走向那片连鹰都嫌太高了的土地。高原的风是冷的,阳光却是烫的,在这冰与火的夹缝里,他们用皲裂的手掌,一寸寸地丈量着天空的高度。 钢筋是他们的琴弦,混凝土是他们的乐章。在稀薄的空气里,每一次呼吸都成了与天地的争夺。他们的肺叶像破旧的风箱,在海拔3500米以上的地方艰难开合。可他们的脊梁却比钢筋还直,在凛冽的朔风中挺成了一道城墙。 清晨,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,他们便如蚂蚁般攀附在脚手架上。安全绳在腰间勒出深痕,那是大地的鞭痕,是高原赐予的勋章。老张常说:“咱们这是在给云朵盖房子哩!”笑声被风吹散,落在冻土上,竟开出了细小的冰花。 正午的太阳像烧红的铁饼,烤得安全帽发烫。汗水刚渗出毛孔,就被干燥的空气舔舐殆尽,只在工服上留下白色的盐渍。小四川最年轻,总爱把矿泉水浇在头上,水珠还未落地就化作了雾气。老工人们笑他浪费,却都偷偷学着他的样子,在脖颈后面抹一把清凉。 黄昏来得突然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进新浇筑的模板中,像一组移动的浮雕。收工时的工具碰撞声,是高原上最朴素的交响乐。有人哼起了家乡小调,跑调得厉害,却引得众人齐声应和。歌声惊起了岩缝里的雪鸡,扑棱棱飞向暮色深处。 夜里,板房成了温暖的孤岛。有人对着手机里孩子的照片发呆,有人往开裂的脚跟上贴胶布。老张总在此时掏出一瓶白酒,给每人倒上一小杯。“活活血。”他说。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,烧出一条通向故乡的路。 暴风雪来袭时,他们像一队坚守阵地的士兵。雪花横着飞,抽打在脸上如针扎。手指冻得握不住工具,就在腋下暖一暖继续干。新来的技术员躲在车里写报告,却被老张硬拉出来:“得让高原认识认识你。”年轻人后来在日记里写道:“那一刻,我才真正成为他们中的一员。” 当最后一块玻璃安装完毕,整栋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像一颗镶嵌在高原上的钻石。他们没有欢呼,只是静静地站着,目光抚过每一处细节——那里有他们磨破的手套,有掉落的汗珠,有不小心滴进去的血。老张摸了摸粗糙的墙面,突然转身对大家说:“明天,山那边还有个新工地。” 风依旧在吼,雪依旧在飘。但有了这群筑者,高原便不再荒凉。他们走后,留下了会呼吸的建筑,留下了比经幡更永恒的印记。当游人在观景台赞叹时,当学者在研究高原建筑奇迹时,那些黝黑的面孔,那些弯曲的脊梁,早已消失在下一片雪雾之中。 这是没有碑文的丰碑,这是无人传唱的史诗。高原记得他们,以风的低语,以雪的纯净,以每一块砖石的温度。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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