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散文】秋柿映工地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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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末的风总带着三分爽利,刮过山坳时卷着柿树的甜香,先于脚步抵达施工现场。这香气像无形的信使,在钢架与混凝土间穿行,把山野的问候带给每一个戴安全帽的人。天蓝得像被水洗过三遍,连一丝云絮都舍不得挂,只把那抹纯粹的蓝,慷慨地铺在刚开挖出的岩壁上,铺在临时搭建的钢构棚顶,也铺在远处那棵孤零零的柿子树上。 那棵树该有些年岁了。粗壮的树干要两人合抱,树皮皲裂如老工匠手上的纹路,深深浅浅的沟壑里藏着岁月的秘密。可就是这样一棵老树,偏在萧瑟秋日里燃起一簇簇火焰——是熟透的柿子。它们挂在光秃秃的枝梢上,像被阳光吻透的小灯笼,有的沉坠着压弯了细枝,风一吹就轻轻晃,把影子投在下方刚浇筑好的混凝土基座上。那晃动的光斑在灰扑扑的工地上跳跃,竟给这片钢铁丛林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活气。 工地里并不安静。起重机的钢索在风中呜呜作响,像在低吟一首工业时代的歌谣;搅拌机转动的轰鸣沉闷如雷,震得脚下的石子微微颤动;工人们的吆喝声裹着安全帽上的黄色,在器械声中起起落落。但这些声响奇异地被秋空滤过,竟不显得嘈杂,反倒成了山间交响曲的独特乐章。钢钎凿击岩石的脆响,会惊飞藏在柿树枝叶间的鸟——多是灰扑扑的麻雀,也有几只会唱的画眉,扑棱棱掠过蓝天时,翅膀剪开的蓝,比岩壁上的蓝更鲜活。它们不躲人,飞出去不远就落在临时围墙的栏杆上,歪着头看工人往钢筋架上捆扎铁丝,看工程车的轮胎碾过结着白霜的草叶,小眼珠滴溜溜转,像在琢磨这突然闯进山里的“铁家伙”们。 正午的阳光暖起来,柿子树的影子缩得短了些。几个歇工的工人坐在树荫下,从保温桶里倒出热茶,蒸汽袅袅地升起来,和柿子的甜香缠在一起,在清冷的空气里织成薄纱。有只胆大的麻雀跳过来,啄食地上掉落的柿肉,工人们也不赶,只笑着看它一蹦一跳的憨态。“这树留得好,”老焊工呷了口茶,指着枝头最红的那串柿子,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,“去年来勘探的时候,这树还没这么红,如今倒成了咱们工地的‘信号灯’。”旁边的年轻技术员推了推眼镜,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那串柿子正对着电站的进水口位置,阳光照在上面,亮得晃眼,真像在发出某种温柔的警示。 风又起时,带来了远处山涧的水声,清凌凌的,与工地的轰鸣形成奇妙的应和。此刻工地里的忙碌,都是为了将来的澄澈与安宁。麻雀们似乎也懂了什么,不再只是啄食柿肉,而是成群地飞向蓝天,绕着工地盘旋一圈,又落回柿树枝头。它们的身影在蓝天与柿子树之间穿梭,像一串流动的音符,把工业的刚硬与自然的柔软,轻轻缝合在一起。偶尔有熟透的柿子“噗”地落下,在松软的泥土上绽开橙红的花,那声响轻得几乎听不见,却让整个工地都安静了片刻。 傍晚时分,夕阳把工地染成了暖金色。起重机停止了转动,长长的臂膀指向天空,像在致敬即将到来的星空;搅拌机的轰鸣也渐渐平息,只剩下零星的电焊声,在暮色里溅起蓝色的火花。柿子树还举着满枝的“灯笼”,映着天边的晚霞,那红色愈发浓烈,仿佛要把一天积攒的阳光都释放出来。鸟群归巢,叽叽喳喳的叫声里,混着远处村庄的犬吠。技术员拿出图纸,在柿树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——他要在未来的电站规划图里,给这棵树留一个最显眼的位置。这个圆圈不仅标记着一棵树的坐标,更是一个承诺,承诺工业文明与自然之美可以如此相得益彰。 秋末的工地,没有萧瑟,只有生长。就像那棵柿子树,在机器的轰鸣中愈发挺拔,用满树果实证明生命的韧性;就像那些飞鸟,在工业的天地里愈发自由,翅膀划过的地方都是家园;就像这座正在崛起的电站,终将在自然的怀抱里,绽放出最动人的光芒。夜风吹过,柿树的叶子轻轻落下来,盖在刚翻松的泥土上,也盖在工人们踏实的脚印里。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,正通向春天要来的方向。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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