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散文】工地微光里的军色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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蝉鸣将暑气拧成绳,勒得空气发烫时,工地条幅上的字正被热风舔舐。“建军节”三个宋体字在日光里泛着光,像块被焐热的铁格外醒目。我站在临时搭建的铁皮棚下,看起重机的吊臂在云层里穿梭,忽然觉得那铁架与记忆里某幅剪影重叠——是阅兵式上枪刺组成的森林,也是此刻钢筋纵横的网格。 搅拌机吞吐着水泥浆,轰鸣声里藏着某种韵律。穿蓝色工装的工人正蹲在地上捆扎钢筋,拇指关节抵着铁丝反复拧转,指腹的老茧与冷硬的金属摩擦出细碎声响。他额角的汗珠坠在鼻尖,悬而未落的瞬间,像极了边防战士帽檐上凝结的霜花。风从脚手架的缝隙里钻进来,掀起他后背被汗水浸透的布料,露出肩胛处凸起的骨骼,与身旁立着的钢筋同样棱角分明。 正午的阳光把影子压成薄纸。有个年轻工人正用卷尺量着模板间距,眯眼核对图纸的模样,让我想起新兵校正持枪角度的专注。卷尺在他掌心绕了三圈,尾端的铁钩磕碰着钢管,发出 “叮叮” 的轻响,像在数着秒表上跳动的数字。他忽然直起身,用袖口抹了把脸,袖口磨出的毛边蹭过脸颊,留下道浅白的印子,如同迷彩油在皮肤上晕开的纹路。 塔吊的配重块在半空缓缓移动,投下的阴影掠过堆积的建材。砖垛码得方方正正,像列队的士兵;钢钉盒里的钉子尖朝上,闪着冷光,恍若整齐排列的弹夹。有位老师傅正往砖缝里填砂浆,抹子在他手中灵活翻转,把凹凸不平的缝隙填得严丝合缝。他手腕转动的弧度,与擦拭枪管的动作莫名相似,都是在与坚硬的物件对话,用耐心驯服桀骜。 暮色漫上来时,工地的灯亮起。钢筋骨架在灯光里显出清晰的轮廓,如同城市尚未愈合的骨痂。我望着那片正在生长的钢铁丛林,突然明白为何总在此处感到心悸——这些被混凝土包裹的筋骨,和那些被军装包裹的血肉,原是同一种质地。它们都在时光里淬炼,把柔软锻成坚硬,让短暂凝成永恒。 夜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暑气,条幅上的字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。远处传来收工的哨声,与记忆里营房的熄灯号在风里撞了个满怀。我对着那片灯火通明的工地抬手,指尖掠过晚风时,仿佛触到了两种温度——一种是钢在熔炉里的灼热,一种是青春在岁月里的滚烫。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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