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散文】坝上重阳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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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一下子就高了,也蓝得干净,像一块洗过的玻璃。风从山那边吹过来,带着雨后野草和泥土的湿润气味,扑在脸上,凉丝丝的。项目部院子里那几棵老槐树,叶子已黄了大半,风一过,便有几片慢悠悠地旋下来,静静地躺在地上。这才猛地想起,原来是重阳到了。 工地上的日子,总是按着工程节点来算的,一个桩基,一段衬砌,日子便在这混凝土的浇灌中一天天流走了,浑然不觉节气的更替。若不是这风,这落叶,还有手机上零星跳出的祝福信息,几乎就要把它错过了。 午饭后,没什么事,我走上水库修建的现场。站在将要建好的坝体上,视野豁然开朗。对面山坡上的树林,早已是红一片、黄一片、绿一片,斑斑驳驳的,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画匠的颜料盘子。恒河的水比夏日瘦了些,也静了些,碧汪汪的,绕着山脚,悄无声息地流向远方。那水流去的方向,也正是我们许多工友家乡的方向。 看着这水,心里便不由得飘忽起来。古人云“遥知兄弟登高处,遍插茱萸少一人”,我们在这里,少的又何止一人?项目部里,老王的儿子今年刚上小学,他手机里存满了孩子写字、唱歌的视频,看一遍,笑一遍,又默默地收起来;技术员小唐家在凉山,他总说这时候,老家院子里的桂花该开了,那香气,能飘出好几里地去。我们这些散落在山河之间的人,用钢筋水泥描绘着蓝图,却把父母、妻儿的牵挂,深深地埋进了这坝基的深处。 正想着,身后传来熟悉的谈笑声。是测量班的老曾和几个年轻小伙子,他们也上来了。老曾三十多岁,黑红的脸膛,是项目部里的“老大哥”。他手里竟拈着几枝不知从哪儿采来的、紫红色的野果,笑着说:“来来来,咱们这也算‘遍插茱萸’了,图个吉利!”小伙子们嘻嘻哈哈地接过去,别在安全帽上。那鲜亮的颜色,在灰扑扑的安全帽上,显得格外醒目,也格外温暖。 看着他们,我心头那点飘忽的愁绪,忽然就落了下来。是啊,我们是不在亲人身边。但我们在这里,不也正是为了守护千千万万个家的安宁么?眼前这正在一天天“长高”的水库,将来要灌溉良田,要守护下游的城镇村庄。那万家灯火的背后,也有我们这一点微小的光。这么一想,脚下这坚实的坝体,仿佛不单是用土石垒成的,而是用我们这份沉甸甸的、笨拙的思念筑就的。 风又大了些,吹得衣服猎猎作响。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,秋色正浓。我们这群人,站在这荒僻的山沟里,站在高高的将要建设的坝上,也算是一种另类的“登高”了吧。登高,有时候不是为了望远,而是为了扎根。 下山的时候,夕阳正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我掏出手机,给家里打了个电话。母亲在那头絮絮叨叨,说着今天吃了什么,天气如何。我静静地听着,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: “妈,重阳安康。” 声音落进这恒河畔的秋风里,很轻,很暖。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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